英国伦敦城市大学毕业证分享话题:一位迷茫青年记录同代人的千个问题

英国伦敦城市大学毕业证分享话题:一位迷茫青年记录同代人的千个问题
4月末的北京,单向空间花家地店内正进行着一场异常低调的展览。一台台iPad悬挂在墙上,无声地放映着一张张向屏幕外提出问题的面孔:“怎样才能找到适合自己的选择?”,“什么时候才能获得想要的自由?”,“为什么要给别人贴标签?”……它们在等待身边的人们戴上耳机,邂逅一个个问题。
单向空间,女孩戴着耳机观看+box“回归”展。
单向空间,女孩戴着耳机观看+box“回归”展。 COURTESY OF SHEN BOLUN
这是+box“回归”全国展的第13场。由26岁的沈博伦发起的视频记录项目+box,用一年半的时间拍摄了全国十个城市1000名年轻人对世界的提问。以这些问题为素材的展览正在全国进行,并将在今年夏天走出中国,前往赫尔辛基艺术节参展。
+box项目本身就产生于沈博伦对自己的一个问题。
2013年7月,沈博伦24岁,距他离开大学、进入活动策划业仅仅过去一年。在此之前,他走的是一条人人艳羡的道路:生长在上海、北京,考进中国传媒大学,毕业后加入业内顶尖公司,收入可观……一切因素都指向更加美好的生活。但就在这样的路上,他却感到迷茫和无助,他选择停下脚步向自己发问:“这一切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box创始人沈博伦
+box创始人沈博伦 COURTESY OF SHEN BOLUN
和沈博伦一样困惑的,还有同龄的一大批同事、同学。他坦言:“大多数人都类似,尽管行业不同,但都是在为他人的价值服务,甚至没有他人,只有公司的利益。”
在挣扎中,沈博伦决定辞去工作去创造服务自身的价值。他购置了摄像机,研究了拍摄方法,用近一年半的时间,游历北上广等十个一、二线城市,同1000个年轻人交流,了解他们的迷茫困惑。
关于具体的记录形式,沈博伦想过用他人的故事或自己的文字,但最终还是选择了+box现在的呈现形式:他让所有年轻人直面镜头,回答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有机会向全世界问一个问题,你会问什么?”
+box的本意是要跳出盒子,提出问题。面对镜头,1000个年轻人说出了对自己、对世界的困惑和质疑。这些问题涵盖了各个角度,从“人为什么活着”到“人为什么惧怕死亡”,从“大学的意义”到“婚姻的意义”,从“梦想的存在”到“物质的重要性”,甚至也有人无题可问。被父母限制了发展方向的一位大连女孩提出了对父母的思考,“我父母不希望我出国,又觉得女生继续读书无用”,只能留在父母身边工作的她问道:“父母到底是促进作用,还是阻碍作用?”
2014年11月,沈博伦在成都拍摄。
2014年11月,沈博伦在成都拍摄。 COURTESY OF SHEN BOLUN
通过收集1000个关于生命、事业、爱情、理想、社会、环境、物质等各个方面的问题,沈博伦期望能记录这一代年轻人对自己的反思和对世界的困惑。他表示,人们越来越习惯去关注问题的解决办法、寻求一个问题的不同声音,对提问的鼓励却越来越少。
结束了第一期拍摄的+box已经全面进入策展阶段。沈博伦说,虽然有无数书店、咖啡厅等公开空间表示愿意免费提供场所,也没有受到政治方面的阻碍,但+box面临的依然是一个缺乏艺术投资和理解的市场。原定的影像设备展的筹办因为资金和展览馆场地的问题陷入困境。
2015年5月16日,沈博伦在北京居住的公寓里接受了纽约时报中文网的专访。采访中,他谈及了对+box项目的规划与未来,对年轻一代的看法,自我意识崛起的表现和拍摄过程收获的其他感悟。以下是对谈实录,对话经过编辑和删减,未经受访者审阅。
问:能简单介绍一下+box项目的整个过程吗?
答:我在2013年7月因为工作上的困惑决定辞职做+box,先做了两个月的准备工作,包括购买设备和学习拍摄等。9月15日正式开始拍摄,随机挑选了十个一、二线城市,每个城市收集100个年轻人最想问世界的一个问题。2014年底,拍摄正式结束。挑选一、二线的城市主要是因为当地的人们往往物质方面更富足,所以在精神层面投入的精力更多,考虑得更深入,更有时代意义。目前这一阶段正在做一些相关的展览。
问:这1000个问题中有哪个是很特别,令你印象深刻的吗?
答:很难说。其实阶段性的印象深刻是有的,尤其是在一开始的时候。比如这个问题以前没有人提过,这个角度以前没有人想到过,当时可能觉得挺有意思的。但做完十个城市1000个问题后,从现在来看,你会发现人的共性远远大于个性,所有的问题都逃脱不了一个社会的范围。
问:所以这1000个问题中很多是重复的。那从共性来看,有什么趋势呢?
答:有重复的,而且基本上大量是重复的。但是背后的故事是不一样的,同样的问题,提出的背景并不相同。这也是为什么在逐渐拍摄的过程中,我们加长了对话的部分。从整体来看的话,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流露出自我意识爆发的迹象,尤其是90后的人。比如很多学生就开始质疑“大学的意义是什么”,另外现在无论是工作的人,还是高中生或者初中生,都有人选择或关注gap year(间隔年),这些几乎是从前没有过的。再比如80前的人,一般很少反思自己的父母,顶多觉得父母不理解他们。但是现在的很多人,现在的90后开始反思说,父母的存在是不是其实是一种绑架,是不是一种阻碍,而不是促进作用。总体来说,所有人开始质疑所有东西,不再像过去一样,什么事情都有标准答案。
问:你如何看待这种所谓的自我意识爆发?有什么意义呢?
答:我觉得这种个体意识的崛起,可能对整个国家和社会都是有益处的。因为移动互联网的原因,人们的选择和探索更多了,但是根深蒂固的一些社会上的东西又没有变化,所以这一代年轻人会有很多挣扎和迷茫,会痛苦。但每个人都开始质疑的时候,就是标准答案不再存在的时候。这些对自我的构建是非常有好处的。年轻人变得更注重实现个体价值,他虽然困惑,但是在努力探索自己生活的意义是什么,不像以前追求很盲目的集体主义。越来越小的孩子都开始思考存在的意义和价值是什么,这是一个慢慢的演变。
问:从共性来看,这是一个自我意识萌芽的时代,在这种共性之下,除了你提到的发达城市居民的精神层面会更丰富以外,还有其他群体之间的差异吗?
答:有。女性的自我意识要明显更强一些。在关于两性关系、婚姻方面的问题中,有一部分女性不约而同地质疑了婚姻本身的价值和意义,这是跳出传统的一种反思。但相对的,男性在婚姻方面关注的都是物质问题,依然是主流化、传统化的一些思想。
2015年4月,+box“回归”全国展第18场在广州联合书店举办。
2015年4月,+box“回归”全国展第18场在广州联合书店举办。 COURTESY OF SHEN BOLUN
问:你如何处理和剪辑这1000个问题?都做了哪些展现形式,有什么主题?
答:我们现在在做一个比较社会化的展览,叫“回归”,计划做100场,已经完成了20几场。这是一个很概念性、实验性的展览,将1000个问题不做过度剪辑地在全国各地的公共场所播放,如咖啡馆、酒吧、书店等。之所以叫“回归”是因为这些问题其实来源于生活,我们把它们放到公共场所去,让这些问题回归到生活各个角落里。
除此之外还有“漠视”的行为表演。我设计了一个装置,在一个木盒子前面嵌上iPad,我头上戴着这个盒子到一个特定场所去,盒子上的iPad反复播放剪辑好的与场所相关的问题。比如说我曾戴着这个装置在北京大学门口和教室里放一些跟教育相关的问题。很有意思的是,我坐在教室里播放这些问题,比如大学的意义,但周围的学生并没有反应。以后可能会到墓地播放关于生死的问题等等。
最后还有“直面”的艺术展,进入一个美术馆或正式的展览场所来做一些交互性的展览。今年夏天还会参加赫尔辛基艺术节。
问:“直面”和“回归”有什么不同呢?三个展览形式之间是一种怎样的关系?
答:“回归”的实施方式更前卫但也更容易,我们向公众大量征集借用iPad,到愿意提供场所的咖啡馆等公共场所去播放,这是一种人人都参与进展览筹备的方式,每个人都是策展人。而“直面”需要正式进入美术馆,这在资金上以及设备上要求就很高,对现阶段的我们来说是一个问题。
这三个展览其实是,源自生活的问题“回归”到生活去,人们“漠视”这些问题,再到最后“直面”这些问题。
沈博伦在北大门口进行“漠视”行为艺术展。
沈博伦在北大门口进行“漠视”行为艺术展。 PHOTO BY ERIICA/COURTESY OF SHEN BOLUN.
问:+box项目未来还有什么打算?
答:有可能会继续拍问题,也可能会换一种方式。比如现在的问题都是由我去拍,我的视角太单一,而且数量上也太少,在考虑让所有人去拍所有人,让每个人去记录每个人,这个是会比较好玩的。
问:整个项目进行过程中遇到过什么困难呢?
答:资金可能算一个,我们在网站上做过筹款用来拍摄。目前这两年一直没有盈利,但我认为这个不重要,我想做的是记录事情、发现事情,不想被资金问题困扰太多。资金问题在未来可能限制我的表现形式,但不会成为项目的根本性阻碍,我还是会坚持做下去。
问:感受过1000个各种背景下的问题后,你自己本身有没有什么改变?
答:我自身是有很大变化的。问题代表的是思考方式的转变,对事物的多元看法,对自我意识的重新构建。对于每个人来说,只是一个问题。而对我来说,每天都在直面这些问题,逼迫我对自我、对环境、对社会等重新思考。相当于我整个人从思维方式到生活状态都变成了质疑。其实这样一来,我的包容性更强了,对很多原有的对错优劣产生了质疑,觉得很多都是对的,都是可以的。比如我原来的想法是要改变很多年轻人,但后来就觉得这只应该是一个记录,按自己的想法改变社会能满足一部分人,但一定会使另一部分人不满,自己的方法不是社会的标准。
问:你是因为对事业产生困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或工作的意义所以辞职开始做这个项目,现在的你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吗?
答:我还不太确定。我并不想为自己贴上一定的标签。我不能明确自己想做的具体职业。但我知道我想成为一个记录者,这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