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外大学毕业证解说《美国小说》 American Fiction

 失意的小说家兼教授塞隆尼斯·“蒙克”·埃里森(杰弗里·怀特 Jeffrey Wright 饰国外大学毕业证)出于怨恨,用开玩笑的方式写了一本小说,书中充斥着古怪刻板印象的黑人形象。不料这本书出版后大受好评,不仅获得文学大奖,还被拍成电影。



谈起美国文艺界近几年的大奖流向,少数群体(Minority)似乎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

单以最负盛名的奥斯卡这一学院奖来说,2023年最佳影片《瞬息全宇宙》(Everything Everywhere All at Once)是华人移民的故事,2022年《健听女孩》(CODA)关注听障家庭,2021年《无依之地》(Nomadland)讲述以房车过着“游牧”生活的老年女性,2019年《绿皮书》、2017年《月光男孩》聚焦黑人生活,2018年《水形物语》中的两栖人更隐喻着“少数”的他者。

在白人异性恋男性仍高踞食物链顶端的今天,国外大学毕业证这些努力固然增加了少数群体的可见性(visibility),但也一定程度上被非移民国家的观众们质疑“身份政治(/政治正确)指挥文艺发展”。

但是美国人自己是怎么看待这些为少数群体发声的作品呢?尤其是,作为少数者的一员,主人公、黑人作家Monk是怎么看待和创作“美国小说”的——

这正是片中两条主线之一。一条线是作为一名作家,Monk一向曲高和寡、销量不佳,一怒之下他以笔名Stagg R. Leigh戏仿了通俗的匪帮文学,却在销量和评奖上都大获成功;另一条线则是Monk在黑人社群中的生活,与家人、女友相处遇到的困境和出路。

这是关于一名黑人作家的讽刺喜剧。

不同肤色,不同身份阶层

实际上,Monk对于“黑人作家”这个身份角色,心情是颇为复杂的。他一方面认为自己身为黑人,写出的自然是“黑人文学”,而对符合大众成见的凶杀、匪帮、大金链子说唱的黑人文学嗤之以鼻,认为这些纯是虚构的小说不配归入非裔美国人研究的阵营;另一方面,在文学奖官方邀请他当评委,刻意强调他的黑人作家身份,并表现出差别对待时,他又觉得被种族歧视。

Monk不愿强调自己身上的“种族”属性,在他讲美国文学的课上,他引用的阅读书目名字中含有N-word(“黑鬼”),而被白人女学生认为有冒犯性,Monk却说“我都不觉得冒犯,你为什么要觉得冒犯”,最终女生哭着离开教室。

电影则“打脸”了他,在他说出“不觉得种族是个问题”的下一刻,一辆看见他招手的出租车从他面前直直开过,载上了另一名白人乘客。

与此同时,他和他的家人又非常看重家庭、社群的“纯正性”:母亲在他带女友回家时,第一句话是“我很高兴你不是个白人”,女友回答“我也是”;他的父亲出轨了白人女性,他在得知时,第一反应是“有多白?”。

——是的,白人可能没有“白”的程度之分,但在黑人社群内部却切实存在,甚至某种意义上是一条“鄙视链”,这一点在《绿皮书》中也有所提及:黑人音乐家在更南方的地区不得不搽上黑粉。

有色人种名流,尤其是女性如金卡戴珊,往往是明亮的浅棕色;而更黑的肤色则被称为“煤矿黑”/“午夜黑”,也有意无意地被认为是更低阶层的体现。

Monk女友Coraline的前任男友肤色较深,让Monk十分尴尬——这仿佛已经是两种审美和择偶的取向。而就在家庭内部,Monk的兄弟Cliff,比起Monk和姐姐Lisa,就肤色更加黝黑,似乎也暗示着他在这个家里是更叛逆、非主流的一个。

实际上,Cliff确实和其他人们不在同一种生活和社会阶层。Monk是作家和讲师,Lisa和Coraline则分别是医生和律师——两大被公认高薪体面的职业;而Cliff则嗑药、有多个伴侣,妻离子散,经济堪忧。

某种意义上,Monk等正是想努力打破对黑人的偏见,他虽然接纳黑人身份却不想利用这个标签,他总是西装革履,他的谈吐书卷气,他认为写那些足够“黑”的小说是在迎合和强化刻板印象——

但是,在他努力摘除这些标签的时候,他是不是在抹消、否认所谓的“黑人社群性”呢?

群体认同的困境

《黑皮肤,白面具》是哲学家法农在20世纪50年代出版的后殖民主义著作,描述了殖民历史如何塑造了黑人群体的“自卑感”——“黑人是野蛮粗鄙的,白人是文明雅致的。”甚至以与白人结婚为荣。

如今我们已然明白,肤色无疑不能定义一个人的行为举止,而白人并不比黑人更高贵、更聪明、更包容,电影将白人出版业者和影视从业者的愚蠢肤浅展露得淋漓尽致——

他们吹捧所谓更“粗糙”(raw)的黑人文学,大力赞美Monk出于反讽而刻意充满犯罪、粗口、错字的戏仿匪帮之作,甚至欣然接受了Monk为了阻止出版取的书名《F**k》,将其也作为这本书的景观之一。

好莱坞导演在与Monk见面时, Monk不得不装作粗鲁、凶狠。导演误会Monk在听到警车声时拔腿就跑的行为,认为他是真正的逃犯,慷慨地提供了资金。国外大学毕业证在改编拍摄时,也选择了最有戏剧冲突、黑人作家死于FBI之手的烂俗结尾。

他们将底层黑人犯罪经历的作品当成奇观,以“写作真实”、“关怀弱势”的旗号来包装自己的猎奇,而进一步强化对黑人群体的妖魔化,在电视节目中赤裸裸地给这位不存在的黑人作家打上“逃犯兼作家”的标签。

而这使得以Monk为首的受过高等教育的中产黑人们感到痛苦。一方面,他们努力走出后殖民主义的阴霾,强调对自身社群的自豪感,推崇群体内的婚姻;另一方面,他们却不愿看到大众媒体在提及黑人时仍怀有偏见,即使这是所谓带有关怀和关注的“善意偏见”,因而不由得否定一部分符合“药贩”、“匪帮”偏见的黑人。这也加剧了Monk和Cliff之间的冲突。

他们的生命经历是黑人的,但又不是那么“黑人“的。

在认识到对黑人的系统性偏见后,这些知识分子黑人也会有不同的态度。

Monk希望对黑人不再特殊化描绘,更强调共性而非差异,但他却忽视了所谓“人”的叙事标准模板仍然是基于白人,某种意义上他否定了黑人客观存在的一部分生活体验。这种割席何尝不是同类互害。

而Sintara Golden,另一名黑人女作家,她写作的正是Monk心目中的垃圾、迎合白人想象的刻奇劣作。她虽然一毕业就能进入出版业工作,在写作时也进行了大量研究,甚至能看出Monk化名写作的F**k只是戏仿的劣作,却坚持创造所谓粗糙、底层的黑人文学。

她的作品在Monk眼里就是对黑人刻板形象的利用,而Sintara则指出Monk的戏仿既不真实也不真诚。两名黑人知识分子彼此敌视,也反映出了黑人群体内部的矛盾和困境。

Monk能算是摘下了白面具吗?还是他又戴上另一层不同的束缚?

Sintara是不是在戴上一副黑面具?她的小说对黑人群体的发展究竟利与弊孰高?

真实的群体与黑人的声音

一定程度上本篇仍然是文学理论家斯皮瓦克的《底层人民能说话吗?》("Can the Subaltern Speak?")的延续。

真正的匪帮黑人如Cliff无法自述,而是被Monk、Sintara之流在美国小说中挪用他的形象。逃犯作家Stagg永远无法走上领奖台,而文学奖评委Monk却可以上台并使用他的名字。

Stagg的生活是虚构的,但电影中对Monk生活的叙述却真实细腻——姐姐去世,只留下一纸书信,在将她骨灰洒入大海时还被路过的白人指责;母亲老年痴呆,浴缸漏下的水敲打钢琴,独自在夜晚的海边出走寻找女儿,因为入住养老院而不满;家里的黑人老保姆和之前的恋人重逢,两人在老年走入婚姻殿堂;邻居是Monk的读者,两人志趣相投一见钟情……

是伤感的,但也是触动人性的,这就是我们的人生,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

仿佛家人的苍老保姆重燃爱火,被Monk看在眼里,也许这才是他真正想创作的题材?——严肃的,复杂的,是的,我们的体验、我们这个群体的体验是复杂的。

在Monk和母亲回到老家只为了庆祝保姆的婚礼时,却撞见弟弟Cliff和白人半裸男子在家中嗑药——Cliff是一名同志,在他的多名伴侣中也有白人。在Monk愤怒之时,保姆说:“欢迎。我们都是家人。”

在洋溢着幸福的婚礼之后,所有人在海边起舞——甚至老年痴呆的母亲也和白人同志小伙一起舞动。Cliff向Monk坦白说,自己来不及在父亲在世时出柜。他也会感到、会害怕不被家人们理解和接纳。

Monk望着他的脸庞,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这个不成器的弟弟。

我们至少是家人,我们仍能试图爱、理解和包容,我们是一个群体。

这是电影想传达的,真正的黑人的声音。它不是对匪帮粗鲁话语的复写,也不是刻意拉开距离的文质彬彬谈吐。它饱含痛苦,但也充满希望。

而另一边,在文学奖评选过程中,《F**k》,在三位白人投赞成票、两位黑人(Monk和Sintara)反对的情况下,以3vs2、少数服从多数成为年度最佳。而白人评委激情澎湃地指出:

“是时候让大家听到黑人的声音了!”

只留下两名反对无效的黑人作家面面相觑。

我认为这部电影仍然是浅的,国外大学毕业证它就是所谓比大众认识多踏了半只脚的作品——满电影院的白人观众发出应景的笑声。是的,我们都知道偏见不对,我们也都知道现在解决偏见的方法也没多对,可是我们不知道要怎么做更好。

《美国小说》告诉我们如何一劳永逸地解决偏见了吗?没有。它只是让我们面对偏见,然后,笑一笑吧。